最忆河科大少年人生第一峰
作者:袁国辉
因为要参加石首作协举办的红色文学征文颁奖典礼,我回到了阔别18年的故乡。18年,说长也短,转瞬即逝。我上次回老家,还是在年春节,当时我在读研二。未曾想此一别,转眼就是18载,我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周六一早表哥从横沟市开车送我到石首城区,这次总算见识了气派、美丽的石首长江大桥。交通倒是方便了,我反倒有点怀念当年坐车到江边,等轮渡过江去石首一中的日子了。对久别故乡的人来说,多用40分钟的时间领略下长江的壮美是值得的,这种等待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可惜现在无缘等待了。初见绣林山坐在车上,望着绵延的长江水,我一时思绪万千。潮平岸阔,一望无垠,此情此景与既往有多少分别吗,我竟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在,还是从前了。恍惚间我的思绪化作了一只欢快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了,飞过岁月的迷雾与风雨,飞过异乡的田野与山庄,飞回了27年前,飞回了我第一次前往石首城在江边的等待中。
▲北望长江,水天一色
那是在年4月的一个星期五,当时我还是永护中学的初三学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横沟市呢。那年春季,一中搞拔尖考试提早招生,我们学校挑了一批好学生渡江到一中参考。永护中学包的中巴车开到江边后,停了下来,等轮渡过江,同学们趁机都下了车。
那会我们还是15岁上下的半大孩子,一色的农家少年,多数同学和我一样,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马上就要过江进城了,大家都很兴奋,有的差点就蹦起来了。少年们站在江边远眺,清楚地看到了对岸的山和山顶那尊汉白玉塑像。熟悉石首的同学做起了义务解说,“那是绣林山,山上是孙夫人的像,一中就在绣林山脚下。”
▲绣林山顶的孙夫人像(来源:互联网)
虽然此前我从未到过石首城,但对绣林山我是耳熟能详的。石首电视台曾推出过一个情景广告,扮演刘备的演员深情地望着绣林山,无限感慨地说,“真乃锦绣如林也”。这个广告一度天天晚上播,对“绣林”我自然铭记于心。石首是鱼米之乡,水我从小见得多了,山倒是头一回见。对面的就是绣林山吗?山是石头堆成的吗?原来石首真的有山。
不一会轮渡来了,老师赶紧招呼我们上车。车能开到轮渡上,轮渡会连人带车把我们送到对岸去。车上了轮渡后,不安分的少年们又从车上溜下来了。轮渡在横渡长江,少年们在迎着江风喟叹长江的壮美,说的却是俗不可耐的陈词滥调,“江无底,海无边,这江到底有多深啊?”
轮渡推波斩浪,绣林山一点点逼近了,山水相连,孙夫人像愈发清晰。有位同学提议,“上岸了,我们爬绣林山去”,少年们随声附和。带队的老师赶忙阻止,“明天还要考试,今天不准瞎跑,吃过午饭后先熟悉考场,然后好好休息。”
少年们都不言语了,老师说的是对的,我们是来参加考试的,这可是关键的考试啊!一想到这,大家刚才的兴奋劲荡然无存。考试,拔尖考试,这才是我们这次要爬的山。首登绣林山这次拔尖考试共考五科,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其中语数英每科分,理化每科50分,总分分。考试分两天进行,第三天下午,全部科目考完了。两天考五科虽有些紧张,考后我颇为自信,中考这座山我能爬上去。考完了,我们就该返回永护中学了,师生们又坐上了来时的中巴车。车停在了一中左近的渡口,我们照旧要等轮渡,等待的时间估计不会短。少年的天性总是贪玩的,又有同学提议,“我们去爬绣林山吧!”这次老师首肯了,毕竟考试已经结束了,放松一下也好。
▲绣林山脚下的旧长江汽渡
因打小就没见过山,初见绣林山,觉得它好巍峨雄壮啊!其实它不高、不奇、不险,十分钟我们就登顶了。我实实在在地站在了人生的第一个高峰,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登上的海拔最高的地方。在山顶上,同学们在指认远处的楼宇与江上的船舶,我围着孙夫人的像转了好几圈,仍未找到传说中她因痴情等候刘备而深陷的足印。
登上绣林,极目长江,这一幕可堪入画。那一刻,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今后的人生还要攀越更多更高更险的山,人生遭逢的挑战也比这次拔尖考试艰难许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脚下的绣林山是我人生攀越的第一峰。
一中,我会来的。绣林山,等着我吧!
半个月后,拔尖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永护中学共有三名同学被一中录取,我是其中之一。相伴绣林山一周后,父亲送我到一中报到。这时我们离初三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呢,能提早到一中入学,这也算人生一个小小的高光时刻吧!我一直以为,石首一中是中国最好的高中。我这么认为是有根据的,因为我这个初中的尖子到一中重点班后已然成了平庸的学生。在一中读书的三年里,家与校之间往返了多少回,我记不清了。每次往返,都少不了过江。回家时背离绣林山过江,看它一点点远去;返校时迎着绣林山过江,看它一点点拥来。每次回家时都是黄昏薄暮,我喜欢站在轮渡上看夕阳斜照,看漫江红透。
我们当年在一中的生活条件很清苦,住校生一年四季都只能洗凉水澡。我们的住宿条件也一般,一个宿舍挤20多个人。南方没有暖气,冬天宿舍很冷,住校的同学难免洗澡不勤,好多人生了疥疮,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宿舍又难免交叉感染。硫磺软膏成了我们住校生的必备药,这药气味难闻,抹上后似乎没什么效果,身上还是痒得不行。
一中的学习是紧张的,那会儿,我们没有周末,一周七天全上课,早有早自习,晚有晚自习。每周只有周五不上晚自习,算是我们的自由时间。周五下课后我喜欢一个人绕到校外,沿着小径爬绣林山。
一次次寻幽探径,爬绣林山我已熟门熟路。
为什么喜欢爬绣林山呢?我当时还说不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哲理名言,就是简单地喜欢着。我喜欢山顶凉风习习的惬意,喜欢长江气势恢弘的壮美,喜欢站在高处极目远眺的旷达,喜欢在立在山顶想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作别绣林山我第一次正经地思考人生,应该就是在绣林山上吧,“我能考上大学吗?考不上大学,我怎么办呢?”有关人生的问题,时间最终都会给出答案。三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
回一中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最后爬了一次绣林山,我是来向它告别的。登上山顶后,我凝望长江许久,风景无恙。江面依旧烟波浩渺,千帆竞过。而我呢,从今天起,生命的小船要从这里划走了,要划到很远很远的异乡去。
这次别后,再来只怕不易。往后我的人生,或许会在异乡度过。而今迈步从头越,异乡会有更大的山等着我去攀越吗?
相看两不厌,只有绣林山。
绣林山,你会想我吗?回望绣林山我生命的小船从绣林山下划到了洛阳,又从洛阳划到了北京。小船划出去容易,划回来却千难万难,人生的航道又怎么能往回溯流呢?
“我们直接去作协会址吗?”我的思绪被表哥的问话打断了。我断然答道,“不,我想到一中看看,到绣林山脚下看看。”石首城不大,但我没有转遍过它,虽在此读了三年书,我对它并不熟悉,那三年里我的活动半径是以一中为圆点的,我对石首城念念不忘的就是一中和绣林山了。
一别24载,不曾想一中已搬到新校区了,绣林山脚下的校址让给了笔架山中学。该不是我命中“克”学校吧,我上过的学校不是没了,就是搬了,村小学没了,永护中学没了,石首一中搬了,读本科和研究生的大学也搬了。新校区或许更漂亮、更气派,可这些华丽的外在没有我的情感寄托在里面,我还是愿意看旧址。
车开到了绣林山脚下,停在原来一中的校门口,我一时竟没认出来。看着陌生的校门,我端详了许久才确信这里就是曾经的一中,因为面对校门的那条延至绣林山的上坡路依稀如旧。疫情还未完全结束,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不对外开放,我对门卫师傅说了我想看看母校的想法,师傅大度地放我进了校园。一圈转下来,整个校园完全没变的大概只剩教学楼前那尊看书的女生塑像了。
▲石首一中旧址女生塑像学校左近的渡口早已废弃,绣林山依旧郁郁葱葱。我已没了少年时走野路爬山的胆略,只好举头扫视曾经无比熟悉的绣林山,权当行注目礼向它问候。目光所及,串起了我对它的点点记忆。记忆的碎片很快连成了片,织成了网,把我笼罩在其间。
▲石首一中旧址长江边
绣林山没有变,一样的亲切,一样的秀美。可我呢,不再是那个此间的少年了,少年留在绣林山上的足迹早已被岁月的风雨荡平,可绣林山留在少年心中的挂念却须臾未曾忘怀。而今已成了中年人的他正在这里追忆往昔的岁月,找寻迷失的自我。
别了,绣林山,我永远记住了你!
可你呢,绣林山,还能想起我吗?年10月13日于北京—END—如果您愿意加入河科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