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雨滴落在窗台上啪啪作响，惊扰的我毫无睡意。浮想联翩之时，竟忆起了我的初中生活来，合渣锅里肥硕的死老鼠、包谷饭里白胖白胖的绵虫、打牙祭时用洗脚盆盛装的肥坨坨、化学课上年轻女老师穿着的健美裤、长发女神辫子上经常被偷偷绑扎的“精制碘盐”口袋和写着“猪八戒”的纸条条……于是，我起床来拿起久违的钢笔，记录下了那些三十年前的人和事。
（一）
偷吃女同学的烧柿子背个“好吃佬”的名
记得那时的冬天特别冷，一过农历十月便寒风凛冽雪花纷飞，校园里年长日久覆盖着厚厚的冰雪，食堂后面的山上到处悬挂着成串成片的凌钩子，就连山边砖瓦厕所里我们拉的屎也被冻成了冰疙瘩。自然而然，我的手上、脚上、耳朵上，甚至连脸上都堆满了冻疮，整日子里抓耳挠腮，怪痒痒的难受。但只要不下鹅毛大雪，早自习后的早操是永远不会取消的，扭扭捏捏的用衣袖包裹的双手做做伸展运动，然后伸腿弯腰扭屁股，接下来便是喊着口号围着跑道尽力让脚暖和暖和。那天上早自习时候我便留意到坐在前排的静在火盆里烧了个大柿子，还趁着刘俊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English的时候弯下腰去翻了几回面。也许是寒风太甚火力太小的缘故，45分钟的烧烤居然还没有让柿子表面的孔洞流出涩水来，等到运动员进行曲响起，静只能依依不舍的跟随大部队做早操去了。我从小就爱吃柿子，加之那时候家里特别困难基本上就没怎么吃过早餐，自习课时候我早就被烧柿子的香味熏的口水长流，连几个英语单词都抄写成了柿子样，实在很难抵挡美味的诱惑，这时候见有机可乘便心怀鬼胎的冲进厕所挤了几滴尿，磨磨蹭蹭几分钟后便趁着老师不备溜回教室，从火盆里抓出柿子拍掉灰尘，连皮都来不及剥便狼吞虎咽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再趁着跑步时人员相对混乱的机会溜进队伍，高声附和着“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许是烧柿子补充了体力，只觉得跺脚时居然有了使不完的气力。刚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静在教室里大声叫骂“谁偷了我的柿子？”“哪个不要脸的吃了我的柿子就打标枪（肚子泄，拉稀）！”……我凑上前去假装帮忙着挨座寻找，可天知道哪里会有柿子的影子？可静毕竟是街上的人，见多识广，加之有一股不找出盗贼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韧劲，凭借着她多年来吃烧柿子的丰富经验，她竟挨个儿检查起同学们的手指头和嘴角来，也只怪我百密一疏忘记了去学校的水井里洗去痕迹，不大功夫静便逮住了我的把柄，铁证如山，我虽百般抵赖，但终究百口莫辩。接下来便是班主任老师责罚我写下了认识深刻的检讨书，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静赔礼道歉，还在第二个星期上学时专门从四十里远的老家背了五个大柿子赔给了静，“好吃佬”的绰号也背了整整半年。
（二）
艰苦的寝室生活
到了初三年级，我们班上的学习气氛便异常紧张起来了，在“翻过马水河，过上好生活”的感召和鼓舞下，我们早上卯着劲起床背单词，晚上硬是要张校长来强行关灯才会收起理化生试卷跑进宿舍养精蓄锐。
那时候学校的住宿条件特别差，全校的男生就挤在校园正中央的瓦房里，依照初一到初三各年级各班级的次序支上几排木架，然后各自铺上铺板或者竹帘子，便成了集体宿舍。几百名男生挤在一间四处透风的破瓦房里，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鼾声、脚臭味儿、臭屁味儿、木箱子里面的榨广椒味儿、少数同学的狐臭味儿……不一而足，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浓郁更甚于堆放化肥的仓库和学校山边的厕所，我深信：我的嗅觉不够灵敏就与当时长期住通铺有很大关系。如同当时非重点中学的石马和唐坪的老师所言：垭卫坪的男生宿舍是全县最差的，就像农村里种红苕一样！我初一那年浑身就长满了疥疮，流血流脓非常疼痛，至今我后背上还留有好几处疤痕。初二那年全校男生流行长虱子，遇到《地理》、《植物》等副科时间，我们便偷偷翻开衣襟和裤边找虱子，或者把头埋在书本里，稍微用手拨弄几下头发，定会有无数只红通通的虱子掉落下来，然后用大拇指指甲将它们摁在书本上用力一压，便会“啪”的一声鲜血四溅，一节课下来，同学们的双手就会沾满血迹，一个个俨然成为了杀生的刽子手！晚上睡的太晚，必然弄出声响，这就必然招致瓦房里其他各年级同学的反感，次数多了就招致了许多的叫骂甚至是以武力相威胁。我们几个一商议：反正教室后排还有点儿空地，不如将竹扫帚搬出去把铺板和被子搬进来，等晚自习结束后再用后面几排的课桌凳做支架就可以睡觉了，省得影响其他年级的同学。加之教室是平房屋，窗户上有玻璃，毕竟比瓦屋里热乎些，全班男生便联名申请。班主任老师考虑到吃住在教室里更能够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到中考时多考几个过马水河也能够扬名立万，便欣然同意，只是嘱咐我们别起的太早睡得太晚。自打我们搬进教室里睡觉的那天起，班上的女同学就对我们嗤之以鼻：课堂上老是用手捏着鼻子说我们的被子比屎还臭，简直是“臭而不可闻也”；尤其是坐在后排的几个大个子女生不停的抱怨我们挪动了她们的课桌凳并且弄的好几只桌子腿都摇摇晃晃的了，并嫌弃我们都没个收捡，被子和铺板堆放的如同垃圾一般；靠窗户边的女生多次向老师反映教室里的尿骚味儿越来越浓，让她们呼吸都倍感困难……我们仗着有班主任老师同意便听之任之，完全把女生的抱怨当成了耳旁风，反正我们班又没有哪个搞早恋，好印象坏印象顶个屁用？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夜，大雪下了足足有两尺多厚，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刻般疼痛。我们也没怎么加班加点便草草收拾好床铺将自己插进了被窝里。说来也巧，每每遇到太冷的天，我的尿就特别多，一泡接着一泡没完没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饭菜太过清淡寡味没有几颗油水的缘故吧）。天这么冷，只有傻瓜才会踩着没膝的积雪往返好几百米到脏兮兮的厕所里撒尿呢！找出藏在铺板下的啤酒瓶，枪口对准瓶口，几个冷噤之后便灌满酒瓶，然后打开窗户润物细无声的倒在窗外的积雪上，省却了披衣服跑路受冻摔跤之苦，简直是多快好省聪明绝顶！大伙儿见我图了便宜，便纷纷借过我的尿瓶子注射起来，一阵小曲儿之后便浑身舒坦。如果不是最后因为“健”“康”双胞胎兄弟太过懒惰把半瓶尿藏在课桌椅下面，课间打闹时不小心打翻泼满一地臭气熏天被班主任发觉，不知道我那个啤酒瓶还要盛装多少的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照例一番海聊神吹之后，教室里便逐渐鼾声四起，小刚一如既往的点亮带罩子的煤油灯，拿出心爱的武侠小说攻读起来。睡梦中突然被小刚的尖叫声惊醒，慌乱中滚下床铺，只见铺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家迅速将没燃的被子扔到教室前面的课桌上，打开后门将已经被点燃的几床被子抱起来扔到了教室外面的雪地里，我招呼着同学们用洗脸洗脚盆舀雪往被子上撒，不一会儿就扑灭了火焰，只留下呛鼻的浓烟。小刚直吓得浑身发抖，吞吞吐吐道出了原委：这几天他正在日夜攻读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昨天晚上就看了一个通宵，点完了一盏灯的煤油，不曾想今天都是刘、吴、向等几个凶神恶煞般老师的课，没敢补瞌睡，加之今晚正看到黄蓉想方设法弄好吃的哄洪七公传授郭靖降龙十八掌的精彩章节，入了迷定了神不知不觉到了仙境，竟浑然不觉煤油灯从黑板下方窄窄的平台上翻滚下来点燃了被子，直到被点燃的衣袖烧疼才猛然惊醒方才避免了一场大祸，否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第二天中午，在张校长召开的师生大会上，小刚同学被站台示众，并以小刚的父亲（当时乡政府专管安全生产的副乡长）天天在高音喇叭里强调“冬季防火、日日防盗”而小刚则在学校制造有史以来第一桩惊天火灾来嘲笑，公开检讨赔偿损失粉刷墙壁自不必说，我们班男生也被集体赶回去住通铺，教室里也便重新有了些清新的空气。
（三）
中考迎来的喜悦胜利
中考最后一天，天就像破了洞一般，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山洪暴发，学校的水井也翻涌出滚滚浊浪，不大功夫便水漫金山。
等我们考完英语，一楼的教室里已经被淹了一尺多高，厕所里的蛆被冲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四处逃窜，淌着水往返于宿舍和教室之间，一不留神就会有蛆爬进裤腿里。郭老师迫不及待跑到教室里找到峰哥，我们围在一旁听他们对答案，当听到峰哥说因为看到选择项最后一个最长单词最多所以所有的答案都是选的D时，班主任、郭老师还有全教室里的同学们都不约而同为他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说什么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能够超常冷静正确判断，说峰哥就如同拿破仑所说的“浓缩的都是精华！”……仿佛所有的溢美之词，在峰哥英语考试中因为选择题选择了D答案后而找到了正确的归宿。等中考成绩公布后，峰哥英语居然破天荒的考了79分，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建始师范学校录取，后来成了一名吃铁饭碗的国家教师。因为班上大多数同学这次中考自我感觉良好，也鉴于我们班平时的优秀表现，班主任邀约所有的任课教师在晚饭后到教室里来破天荒的给我们开毕业晚会，晚会的名字就叫做“难忘今宵”。平时人见人怕的刘老师扯开嗓门高歌了一曲《昨夜星辰》，吴老师挨个儿点评着同学们的优点长处，潇洒倜傥的李老师还给我们朗诵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那抑扬顿挫富有磁性的声音，让我第一次对现代诗歌有了感性的认识。等到我上台表演的时候，我便班门弄斧现蒸热卖了一首，借以送别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窗：“我们的友谊如同梅子黄时雨绵绵无绝期……我们的故事好像山坡上开不尽的野花香飘千万里……我们的明天仿佛蔚蓝色的海洋无垠到天际。”当我用稚嫩而土得掉渣的普通话读完这首处女作时，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李老师还为我高高竖起了大拇指，这应该就是我的第一次诗歌启蒙教育吧！压抑了三年奋斗了一千个日夜，我们便抛开羞涩鼓足勇气释放自己来唱歌、跳舞、表演相声、猜谜语，通宵达旦，欢声不绝。直到第二天雨过天晴，同学们背着箱子被子，提着口袋书包，一步三回头的一一作别，从学校到老街的那条砂石公路上，演绎了无数“儿女共沾巾”的凄凄惨惨戚戚…………中考成绩公布那天，校门口张贴着红闪闪的光荣榜，校园的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金榜题名同学的名字，学校共上公费线78人，我们初三（2）班上线37人，和平常一样在三个班中独占鳌头，我也以全校第四名的优异成绩被建始一中重点班录取……三十年岁月如白驹过隙，经历了太多的阴晴雨雪起起落落，而今回忆起这段初中生活来却是那么异常的清晰，有苦趣，更有无穷的乐趣和甜蜜蜜。那些远去的人和事我都将好好珍藏在心底，陪伴着我渐渐老去，最终消散在风里。（年8月30日于长兴世纪新城家中书房一气呵成）
（七十年代的人都有过的经历，献给七十年代的四十左右的亲们，相信农村的初中生活都是在这样的艰苦环境过来的，祝福所有四十阶段的天下朋友永远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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